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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次po自己寫文,好緊張!這是從我前陣子的連續夢境裡延伸寫作出的短-中篇創作,因為是夢,可能不是很有邏輯,但故事世界觀會隨著劇情慢慢的鋪陳~大家可以當作配飯小品 正文來嚕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 雨下得剛剛好。 不是傾盆,也不是細如絲線的霧紗,是那種連山裡的竹葉都懶得抖動,只靜靜浸透土壤的雨。 煙嵐雲岫,成絲成縷,本就常常煙雨連綿的中北部,像是靜靜在山脈的褶皺裡,慢慢把舊日的聲音泡軟了。 革圻茶廠的門口,大大嚴制兩字,舊區的屋瓦縫隙看得見斑駁,雨水順著釘痕垂落,打在紅磚地上,一聲又一聲,像舊藏書間無人翻閱的簿冊。 茶廠主屋是昭和年間留下的木造建築, 屋梁低而密, 牆角還殘著手寫的標語: 「忠君報國.力行修身」。 製茶房旁的茶樹園微微起伏,小葉種的茶尖在雨中翻著細碎的銀光,空氣中夾著淡淡的焙茶香。 靳春蕪撐著一把黑色舊傘,立在靈堂門外。 香煙在雨中打轉,香腳熄了一半,剩下殘灰搖搖欲墜。 靈堂裡擺著一排排白布花圈,幾乎都是靳青平提過的名字,靳老生前海派,身邊什麼樣的人都有。 春蕪用腳尖輕慢的攆下鞋底的泥,徑直走進靈堂另一頭,棺木是檜木的,緻密沈重,表面沒有多餘裝飾,只有一行淡金字: 「靳青平 靈柩」。 沒有遺照,沒有錄音,也沒有後人跪在靈柩前朗誦悼文。 這樣的葬禮,連旁人也看得出來——靳青平早就自己結束了自己的事,留給活人的,不過是一具無聲的空殼。 春蕪其實不知道自己站在這裡是為了誰,只是定定看著眼前這位素來不怎對話,將來也不會再有對話的祖父。 中午時分,一輛深灰的進口車緩緩駛入茶廠前院。輪胎捲起泥水,濺濕了台階邊的艾草叢。 駕駛座下來的人是靳灼華。 身形高瘦,深灰西裝,領口扣得過緊,神情乾淨,彷彿誤入喪家的局外人。 他脫下墨鏡,眼神緩慢地掃過靈堂與舊房子,像是在辨認一場自己早已退出的戲。 車後座一個陌生男人。 白白胖胖,帶著細框眼鏡,身高過人,動作極輕。他的鞋子在泥地上沒有聲音,進靈堂前,一腳踩進了雨水積的淺泥灘裡,鞋底留下一串深印的橫紋。 那種鞋印不是皮鞋的刻痕,也不是茶農膠鞋的曲線,而是一種像軍用靴卻磨到失形的長壓紋路。 像曾在某處長時間站立過,但不是站在人群中,而是站在某塊被指定的地面上,等命令或等——替身。 宋靜然站在靈堂一角,素白綢緞的衣襬沾了些泥點,目光落在那個突兀的男人身上。哥哥與那個陌生男人並肩而立。 李柏舟——灼華這麼叫他。 在復旦大學唸書時認識的朋友,現在是會計師,回來幫忙靳家處理繼承和一些茶廠未盡的帳務法遵問題。 春蕪心裡總有種怪異感。 哥哥的眼神不是久別重逢,不是欣喜,也不是懷念。 而是一種遲疑,一種看著不確定的人時,強逼自己相信的神情。 柏舟走過春蕪身邊,一股微妙的氣味捲在身後。 不是汗味、也不是茶葉倉的陳氣,而是一種像地下潮濕黏土加腐蝕金屬的味道——有點類似鐵鏽水、也像放久的中藥殘渣。 家族中幾位年長的叔伯,在看到李柏舟的時候,神情微微一僵,像是他不該出現在這裡的樣子。 走進靈堂時,動作一氣呵成——點香、鞠躬、跪拜,如同刻意排練而成的、是那麼的行雲流水。 春蕪站在原地,看著那人,喉嚨裡湧上一股微妙的阻塞感,就像不小心吞了一口泥巴一樣。 她不認得他,卻又彷彿在某個無可名狀的地方,與他錯身過。那是某種比記憶還要更早來到的「東西」在抗議。 午後,雨繼續細細地下著。靈堂前的小石徑被來來回回的雨鞋與皮底鞋踩得發白。有些人只是站著,低頭點香;有些人則拉著舊帳,勉強寒暄。 革圻茶廠所在的鄉鎮不大,當年得以拿下輸出許可,靠的不是茶葉本身,而是關係鋪得夠廣。 午後來的人潮,像一種過時的巡禮。 革圻茶廠終究曾是地方輸出協力廠之一,早年拿過特許配額,這樣的地頭,還是有人敬的。 轄區的警察局長楊國修是靳老的舊識,腳上蹬著擦得發亮的黑皮鞋,親自走到棺木前行禮,何止寒暄幾句。 熟面孔的地方議員帶著生面孔的民代來捻香,年輕人神色看似恭敬,卻掩不住眼神裡的焦躁——對這座老宅的尊敬,只停留在表層。 更多的是在算計:這座房子、這塊地,還能派多少用場。 每個人走進門的那一瞬間,眼神都掃過靳家老製茶帳冊的櫃子——櫃子封著玻璃、貼著舊膠帶,角落貼了「省府農林五六配比內簽」的殘紙標籤,像是證明這老房子曾經被時代咬過。 白色的雨線交織成柔軟緻密的網,靜默的宅院像是某個被短暫打撈起來的珍奇海貝——卻沒有人真的觸摸,每個人把自己停留在眼神裡,小心地不讓自己陷落。 春蕪一個人回到倉庫後的小樓,老屋的地板踩起來咯吱作響。 牆邊堆著靳青平的舊文件、報表、茶葉輸出檢驗書——那些民國四十年後的茶葉特許出口證,字跡蒼老,蓋滿了當年省府農林廳的紅章。 她翻出一箱舊照片。 有一張泛黃的黑白相片,拍攝於民國七十年,背後註記:「灼華·柏舟,初製場留影」。 「柏舟?」 照片裡,年幼的灼華穿著破舊的短褲,蹲在梯子上,笑得像要把整個老茶廠撐破; 而另一個男孩,皮膚曬得黝黑,個子瘦小,眼睛鮮活得像雨後被陽光打亮的竹葉。 他沒有戴眼鏡,沒有胖壯的輪廓,只是一個瘦削卻活潑的孩子。 春蕪把照片舉到燈下。 照片裡的「柏舟」,與今天站在靈堂裡的那個人——根本是兩個不同的人。 她盯著那張小小的笑臉,心中浮出一個無比荒謬卻真實的念頭: 「這個叫李柏舟的人,不是變了樣—— 像是電腦遊戲的角色一樣被重新捏過了。」 天色更暗了。 屋外,雨水打在苦茶樹葉上,落下的聲音,像是有人一遍遍地,在耳邊輕聲低語。 -- Sent from nPTT on my iPhone 13 Pro -- ※ 發信站: 批踢踢實業坊(ptt.cc), 來自: 222.250.73.190 (臺灣) ※ 文章網址: https://www.ptt.cc/bbs/marvel/M.1745840159.A.D19.html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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