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XforeverX (JeffC)
看板marvel
標題[創作] 此味只應陽間有(7)
時間Mon May 26 00:06:06 202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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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:與鬼差同桌
夜市打烊得比平常早了一點。
地府有規矩,每逢寒氣旺盛之夜,靈界活動減半。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陰潮,不適合流連
人間記憶的靈魂。市集攤位陸續收攤,只剩下阿澤的鍋還冒著微微白煙。
「都收了,你不累嗎?」
小白站在對面,手上端著兩杯熱薑茶,不知從哪個茶攤順來的。
「我留著給你煮一碗麵。」阿澤說。
「喔?今兒輪到我當客人啦?」
「前幾次你都只站邊邊講風涼話,也該坐下來吃一頓了吧。」阿澤沒笑,但語氣不冷。
小白咧嘴笑了,終於拉開椅子,坐了下來。這是他第一次像真正的客人一樣坐在這張桌前
。
「想吃什麼?」
「簡單一點。就來碗陽春麵吧,不加肉,蔥花多一點。」
「加顆蛋?」
「……可以。」他笑,「但不要半熟,煮熟一點,吃起來有點踏實感。」
阿澤轉身備麵。熱水滾了,麵條下鍋,湯底是簡單的柴魚與昆布,調味克制,只用一點醬
油與胡椒。這樣的陽春麵,樸素得不能再樸素,但反而最能嘗出一個人心裡的空缺。
小白靜靜看著阿澤煮麵,眼神像是穿過蒸氣,看進很久以前的某一段記憶。
「你當鬼差多久了?」阿澤忽然問。
小白沒馬上回答。
「嗯……從我死後的第五年開始吧。總共……快九十年了。」
阿澤一愣,這數字讓他反應不過來。
「你死的時候……幾歲?」
「十八。」
這個回答很輕,但像是什麼沉甸甸的東西落在桌上。
阿澤沒再追問,只是把陽春麵端上桌,麵上飄著細蔥與一顆滷得入味的全熟蛋,湯清香淡
雅。
小白接過,先聞了一口。
「這味道……很像我生前家裡麵攤的。」
他輕聲說:「我家以前開在彰化,老街巷子裡,一到下午就開始煮大骨湯,我爸負責煮麵
,我媽負責收錢。我每天放學就幫忙切蔥、剝蛋,順便偷吃兩口。」
「後來發生了一場火災,全家……」
他沒把話說完,只是低下頭,舀了一口湯。
阿澤沉默了一會,忽然問:
「你吃得這麼認真……是真的喜歡這味道,還是……只是想記得一種感覺?」
小白笑了,沒立刻回答,只是又舀了一口湯,在口中含了一下,慢慢吞下。
「兩種都有吧。」
他低頭看著碗裡的麵,語氣比平時收斂了許多。
「在這裡,靈魂是吃得到味道的,沒錯──但多半是靠記憶。過去吃過的、懷念的、放不
下的,那些味道會在嘴裡重現,像是再活一次那個瞬間。」
「但你的料理不一樣。不是記憶的投影,是……真的有人煮出來的。」
他抬起頭,眼神難得清晰。
「火候、下料、香氣……那種從活人手上煮出來的味道,在這裡幾乎不存在。你這攤,是
我近百年來第一次,吃到一碗不是靠想像就能端上來的麵。」
「所以我喜歡,也想記得。」
他笑了笑,「這感覺很久沒出現過了,像……我還是個人一樣。」
阿澤沒說話,只是低頭幫他添了一點湯。
「你那顆蛋,應該還沒入味。」
小白笑了笑,又默默把那顆蛋夾起來,咬了一口。
「……有點苦,但不是壞掉的那種苦。」
「是蔥炸焦了,抱歉。」
「沒事。」他點頭,「這種苦我熟。」
一碗陽春麵,小白吃了半晌才吃完。他沒說好吃,也沒說謝謝,只是把碗推回來,動作小
得像是怕驚動了什麼。
然後他忽然開口說:
「阿澤,你知道嗎?有些靈魂不是因為忘不了味道,而是怕再吃一次,就真的捨不得放手
了。」
他頓了一下,聲音很輕:「其實我也怕。」
阿澤沒有回答,只是把他的碗收進鍋裡,沒洗。
他知道,那碗麵的味道,不該這麼快就沖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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